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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年三十儿（散文）【刘亚楠】
斗转星移，白驹过隙，不知不觉又到了大年三十儿。今儿是我婚后第一次在婆婆家过年，不知怎么的，感觉就是与以往过年不同，心情又喜又乱，五味杂陈。
中午十二点，手机铃声响了，伴随着铃声，“震动”也震动出“嗡嗡”的叫声，我拿起手机，一眼就看到屏幕上显示出来“奶奶”二字。刹那间，我的眼眶湿润了，鼻子酸了，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地溢落下来。我克制住情绪，犹豫着，任凭铃声响毕，也没敢接通。平复了一下情绪后，给奶奶回了电话。压制住心底里那份想念，故作镇静，装出有说有笑的语调儿，和奶奶唠起家常。
“辉辉（我的小名儿），中午吃什么饭？”奶奶的话像是在询问出远门的我。
“奶奶，俺吃炒菜、熬菜和馒头。”我强忍泪水，撇深嘴角回答。
“没吃饺子吗？”
“晚上吃。”
“那就好那就好，大年三十儿能吃上饺子，奶奶就放心了。”
“奶奶，你吃的什么？奶奶，我想吃咱家的饺子了，给我留点儿。”说着说着，泪眼婆娑，嗓音嘶哑了。
“哎，都结婚了，成大人了，不能随便掉泪了啊，该在哪过年就在哪过啊。不过呢，想来奶奶家随时都可以来，奶奶不讲究那么多。奶奶这里随时都有好饭好菜给你预备着呢。”奶奶几句温热的话，让我心底里的想念瞬间加速发酵，继而变得异常沉重。
其实，我现在的新家离奶奶家的距离，开车不过是十来分钟的路程。“你几天没见奶奶，至于这么矫情吗？”我反问自己。但是，谁能知道，过年在我心里有着特殊的味道，那就是奶奶比往日给予我的更多的娇宠和疼爱。
从小，奶奶视我为掌上明珠，这样地亲，那样地爱，吃喝养生，为我考虑得周周全全。我从学前班到高中，几乎每天都到奶奶家去吃饭。尤其是节假日，奶奶盼我去她那里，我更盼着去奶奶家。然而，一年到头，最盼望的还是过年。年前十几天，奶奶及爷爷就开始准备过年的食材，蒸牛肉包子、白萝卜豆腐丝素包子、豆包，炸丸子，炸酥肉，炸茄盒，炸藕盒，炸土豆，炸山药等等，品种繁多，丰富极了。每次做好的熟食，奶奶都会乐滋滋地放到后院小屋里。那些日子，我每天去奶奶家的第一件事儿便是以去后院看猫咪的借口，到小屋转悠一圈儿，偷吃香味儿四溢的酥肉或肉丸子，吃着拿着，摇头晃脑，惬意极了，满足极了，浓烈的香味，沁心沁肺，回味无穷。
终于，最最期盼的大年三十儿来到了。一大早我就跟爸爸妈妈嚷嚷着要去奶奶家。在那里，会有一整天的欢乐与自由，有品不完的美味佳肴。当然，更令人高兴的是晚上那顿年夜饭。但是说真的，这种高兴并不是为了吃那顿饭，而是为了感受过年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那浓浓的无比欢乐、幸福的节日气氛。
三十儿的上午，小孩儿们都会组团一起出去玩耍，游戏、娱乐，欢天喜地地玩得尽兴舒畅，心花怒放。临近中午，又手挽手地赶回奶奶家吃午饭。午饭相对简单些，但鱼虾肉蛋应有尽有，热菜热汤热气腾腾，也让每个人吃的肠满肚圆。到了下午，便正式开启年夜饭制作进程。一大家子，包括大爷和叔叔的家人，十多口子，轰轰烈烈地揭开了厨房大战的序幕。无疑，最可观的还是几位高手齐心协力地包饺子。饺子，通常都是准备了两种馅：茴香肉馅和韭菜肉馅。擀饺子皮儿一般都是由男士担当主力，包捏饺子当然非女士莫属。自打我学着包饺子之后，似会非会，也插手去包，不过都被奶奶“挑刺儿”，说：“别包啦，包得像个大棉鞋”。其实奶奶的用意是想让我好好地去玩个痛快，别憋屈地累着了。
在包饺子的过程中大家又说又笑，与其说是在做饭，不如说是每个人都在表演自己的厨艺和口才。包着包着，趁大家不注意，奶奶常常会把几个崭新的钢镚儿钱币分别包进几个饺子里，这样做的目的，就是延续老一辈儿传下来的风俗习惯，看饺子煮熟后谁能吃着，谁吃着，谁就在新的一年里福气最大。我们小辈儿人为了吃到钱币饺子，左端祥右猜疑，争先恐后，每人都吃很多饺子，都想成为最有福气的人。
包饺子完美收官，炒锅跃然走起。奶奶成了总指挥，爸爸妈妈，大爷大娘以及叔叔婶婶们当大厨的当大厨，做下手的做下手，各司其职，各尽其能，一场漂亮的年夜饭攻坚战打得有条不紊，胜券在握。做糖醋丸子，蒸五香带鱼，煎茄汁大虾等名菜，一盘一盘地呈现出来。在一旁观战的小孩儿们，早已垂涎欲滴，跃跃欲食（试）。年夜饭制作齐当，大家的兴奋劲儿又上了一个台阶。小辈们忙着摆凳子，拿碗筷，“大厨们”盛菜捞饺子，“女厨师”端碗托盘子，一家人欢天喜地，忙得不亦说乎，都在为浓烈的年味儿增添“佐料儿”。当大家兴高采烈地围坐在那张大号的摆满山珍海味的餐桌前时，叔叔和弟弟们燃放的鞭炮骤然响起，于是这就意味着在隆重预告：一个崭新的好年景又将开端了……
不过，最使我难忘的是那一年的大年三十儿下午，我从国外上学赶回来过年，大家等我等不及了，都已吃过了饭。而奶奶呢，从中午开始，就站在楼道口，眼巴巴地朝院门口望了又望，看了又看，盼我出现，盼我回来，奶奶心中的焦急比做饭时的灶火还炽烈。
总算盼到我回来了，当我走到奶奶身边，奶奶一把抓住我的手，像怕我再跑掉一样，紧紧的，紧紧的。回到屋里，奶奶“命令”我妈妈赶紧给我热饭煮饺子。实际上，奶奶早已把饭菜给我留足留好了。奶奶为了等我，也没有吃晚饭。现在她陪着我一起吃，嘴里却不停地在说：“快吃这个，快吃那个”，还不停地往我盘里碗里夹菜夹饺子。我时不时地抬头望望奶奶，看到她花白的头发，脸上深深的皱纹，手背上凸起的褶皱，我的心被触动得咽不下去东西了，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。奶奶啊，你给了我享不完的温和暖，品不尽的香和甜，无以伦比的亲和爱！
但见时光流似箭，岂知天道曲如弓。就这样，一年又一年的大年三十儿过去了，我在奶奶特制的蜜罐里长大了。如今，乍然一个新味道儿的大年三十儿来临了，我怎能一下子习惯得了呢？二十四年美美的过年时刻，让我怀念，二十四年奶奶的关爱恩泽，让我思念。太多的怀念，太强烈的思念，细流汇聚，逐浪澎湃。奶奶呀，我想你，我想你！
《邯郸日报》2020年1月25日第4版“新春特刊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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