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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去的马蹄声(史料文学)【贺捷生】 我要留言/查看评论
   人气指数: 发布日期:2014-6-2 来源之IP:121.24.121.250 [ 查询 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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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息内容: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远去的马蹄声(史料文学)【贺捷生】

      1
      每当过封锁线,母亲都要把奶头塞进我的嘴里,不让我发出一丁点声音
      1935年10月的湘西,霜风扑面,万山红遍。接到北上命令的红二、六军团且战且退,正在苦苦寻找一道缝隙,准备杀出重围,去追赶遵义会议之后大踏步前进的红一方面军。
      偏偏在这时,经过十月怀胎的我却赖在母亲蹇先任的肚子里,迟迟不见动静。挺着个大肚子,被父亲贺龙安排在故乡桑植县南岔村冯家湾待产的母亲火急火燎,每天早晨醒来都拍着圆滚滚的肚子,对我呼喊,儿啊,你怎么还不出来啊?你爸爸就要带着大部队远远地走了,你那么不听话,让我走不能走,留不能留,扔下我们娘俩那可怎么办啊?
      好像是听见了母亲呼喊,11月1日,母亲去上厕所,我竟懵懵懂懂地从她的身体里探出头来,似乎想看看她到底急成了什么样子。血泊中的母亲忘记了痛疼,脱下一件衣服把我裹了起来,让警卫员火速给父亲报信。父亲正在前线阻击敌军,最先得到消息的红六军团政委王震命令电台给前线发报:“祝贺军团长生了一门迫击炮!”
      到这时,父亲才长出一口气,抽出大烟斗装上一袋烟,坐在指挥部里美美地吸起来。然后,他对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任弼时、关向应、萧克和贺炳炎等战友和爱将说:“嘿嘿,我当父亲了,你们说给这个丫头片子起个什么名字呢?”副军团长萧克刚娶了我的幺姨蹇先佛,和父亲在搭档的基础上又成了连襟,他说:“恭喜,恭喜,军团长带领我们打了胜仗,又喜得千金,我看孩子的名字就叫‘捷生’吧,小丫头在捷报中出生嘛。”父亲一锤定音:“要得,孩子就叫捷生,这名字响亮!”
      18天后,我坐在由一匹小骡马驮着的摇篮里,成了红二、六军团从桑植刘家坪开始长征的一员。队伍上路时,嘁嘁嚓嚓的脚步声和嘀嗒嘀嗒的马蹄声,让我乖得不敢发出哭声。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躺在这样一个摇篮里,不知道队伍朝哪里走,也不知道驮着我的那匹黑色小骡马,是父亲在万般无奈中动用他的柔情,特地调来供母亲和我使用的。
      父亲原本是不准备带我走的,他连寄养我的人家都找好了。是他的一个亲戚,说好在部队离开前把我送过去。但当父亲和母亲轮番抱着我赶到这个亲戚家时,一家人已吓得不知去向。还在月子里的母亲虚弱得像片随时可能飘落的树叶,这时却像母狼般地紧紧抱住了我。父亲也不是铁石心肠,看到母亲生怕失去我,他咬咬牙,说:“那就把小丫头带上吧,不过路上艰险,是死是活就看她的命了。”
      我就这样跟父亲和母亲走了,跟着那串时而敲打在岩石上、时而踩踏冰雪中的马蹄声走了。每当过封锁线,母亲都要把奶头塞进我的嘴里,不让我发出一丁点声音。有几次,因为母亲把我搂得太紧,奶头堵得我透不过气来,都快把我活活憋死了。
      2
      父亲俯下魁梧的身躯,从母亲手里接过我的襁褓,然后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鞭
      母亲还在产期,我也没有足月,我们母女俩最早跟随军团卫生部行军。卫生部长贺彪又把我们编入伤病员队,还给母亲和我准备了一副担架。伤病员行动缓慢,走到澧水河边,敌机飞来了,像拉屎一般扔下无数颗炸弹。河面上水柱冲天,乘坐伤病员的小船在波涛中打转,许多人落进了水里。小骡马吓得前蹄腾空,差一点把摇篮掀翻了。贺彪叔叔扔下部队,把我从摇篮里抱出来,塞在母亲手上,自己撑一只船把我们送向河对岸。
      船到河中心,我被巨大的爆炸声和敌机的尖叫声吓得嚎啕大哭,贺彪叔叔冲着母亲怀里的我喊道:“你哭,你哭,看你把敌机都招来了,再哭把你扔进河里!”这一吓,我真就不哭了,不知是不敢哭,还是哭不出来了。到了对岸,警报解除了,母亲跟贺彪叔叔打趣说,捷生那不是哭,她是在吓唬飞机呢,你看敌机不是飞走了吗?贺彪叔叔想到刚才对我太粗暴了,连忙伸出手来刮我的鼻子,逗我千金一笑。
      那次整整走了两天一夜。到了宿营地,母亲什么都不顾,把我从摇篮里抱出来,手脚并用地给我喂奶、换尿布。经过那么长时间的颠簸和惊吓,我不仅饿了,而且变得臭不可闻。两天一夜马不停蹄地奔走,在层层叠叠裹着我的襁褓里,积攒了多少屎尿!那股臭味,简直要熏翻天。医疗队有个男护士跑过来帮忙,被熏得落荒而逃。
      还未走出湖南,母亲说什么也要回军团总部。卫生部拖着那么多的伤病员,还有那么多丢不下的设备,她不好意思让人照顾。贺彪叔叔拦不住,让她把抬担架的两个兵和担架也一块带走。母亲说:“这怎么可以呢?我想的,就是把担架留下来抬伤病员。”
      父亲虽然日理万机,但见到我们回他身边,心里还是很高兴。他知道母亲太不容易了,除了每天要背着行装自己赶路,还得一把屎一把尿地照料我。晚上宿营时大家睡下了,又得把我弄脏的衣服和第二天换用的尿布洗出来。那时快到冬天了,天阴沉沉的,洗好的衣服和尿布干不了,必须找炉火一件件烘干。做完这些事再躺下时,已是凌晨时分,队伍又差不多要上路了。让我们跟着军团总部走,他总能搭把手。
      毕竟还在月子里,母亲也有走不动的时候,就抱着我骑在小骡马上走。父亲看见了,大惊失色,说:“猴娘,这怎么行啊!倘若骡马受惊,一摔就是两个,还是我替你抱吧。”说着把马并过来,俯下魁梧的身躯,从母亲手里接过我的襁褓,然后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鞭。
      父亲那匹马高大,健壮,背脊宽阔,跑起来像一片飞翔的陆地。在驰骋中敲响的蹄音,像奔雷,像风暴,像大浪拍打着礁石。
      此后几天,父亲每天都带着我在山道上奔驰。他勒紧腰间的皮带,拉开领口,把我小心地放进他宽大的衣兜里,如同一只大袋鼠装一只小袋鼠。偎依在他那温暖的胸膛,我一声不吭,仿佛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,那一路上嘀嗒嘀嗒的马蹄声,仍是母亲的心跳。
      3
      陈希云叔叔看见我奄奄一息的样子,不知从哪儿寻来一块花布,交给母亲说,女孩儿爱美呢,走的时候用这块花布包她吧
      没几天,发生了后来流传甚广的故事:父亲把我弄丢了。
      那是过贵州的一个山垭口,前后突然发现了敌人。父亲意识到有落入包围的危险,打马狂奔,迅速调动被挤压在山垭里的部队抢占两边的山冈。但他想不到,就在这时,我就像个飞起来的包裹,从他的怀里被颠了出来,重重地落进路边的草丛里。接下来杀声四起,红军从山垭口夺路而行,没有人会想到从军团总指挥的怀里掉出一个孩子来。
      部队突围后,山垭复归沉寂,山风像水一样徐徐漫过来。我想,我落入草丛后的反应纯属条件反射,当那串熟悉的马蹄声消失之后,摔晕在草丛里的我慢慢醒来,感到周围冷冰冰的,不由得哭了起来。但我那天的哭声,是那么微弱,那么的有气无力。
      山垭遭遇战后,父亲带领部队一口气奔袭了几十里。喘口气的时候,他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掏口袋里的烟斗,就像触电一般,猝然发现身上少了什么。一声“糟糕”还未出口,汗珠已滚滚流淌。当即他烟不抽,脚不歇,带上两个警卫员,快马加鞭,火速返回去寻找。
      路过一片树林时,几个坐在树下歇息的伤病员看见军团总指挥驰马过来,急忙站起来敬礼,父亲的马像风一样从他们的面前刮过去。这时候,他的心里只有孩子,只有他认定丢失我的那个山垭。
      跑着,跑着,父亲心里一惊,下意识勒住了缰绳。胯下的马在啸叫中掉转身子,又往回跑。跑回伤病员跟前,父亲没头没脑地问:“你们看见了我的孩子吗?”
      伤病员们一愣,把刚捡到的襁褓茫然举起来:“总指挥,是这个孩子吗?”
      原来,落在大部队后面的这几个伤病员,在走过刚打过仗的那个山垭口时,奇怪地听见了孩子的哭声。他们在草丛中找到我后,见我裹着红军的衣服,认定我是红军的后代,于是抱上我继续赶路。
      “是她!是她!”父亲从马上滚下来,如同抢夺一般把襁褓搂进怀里。掀开一看,我哼哼唧唧的,饿得把手指吮得吱吱有声。
      父亲的眼睛红了,两滴浑浊的泪水夺眶而出。
      说起来,最难的还是我母亲,她可不是粗手大脚的乡下女人,而是长沙名校兑泽中学毕业的进步学生,长得细皮嫩肉。但她选择了革命,选择了我父亲,也便选择了此后遍布荆棘的苦难人生。背着刚剪断脐带的我长征,她遭受的折磨和艰辛,起码是其他人的两三倍。何况她还是一个女人,一个在月子里以虚弱的身子踏上漫漫征途的产妇。
      刚出发时,我还能坐在马背上的摇篮里,让母亲拄着一根竹竿走自己的路。但到了云南境内,山高路险,树杈横生,她怕剐伤我娇嫩的皮肤,用一个布袋子兜着我,挂在胸前。走那样的路,连骡马都会失足跌进深渊,她一个女人,胸前还挂着一个四肢乱蹬、嗷嗷待哺的婴儿,需要付出多大的体力和毅力!
      一次,我病得非常重,两三天都哭不出来,大家认为我不能活了。建国后担任农业部部长的陈希云叔叔看见我奄奄一息的样子,不知从哪儿寻来一块花布,交给母亲说,女孩儿爱美呢,走的时候用这块花布包她吧。母亲的心一颤,藏起花布,用尽办法救我的命。她想,女儿可是贺龙的命根子,只要还有一口气,就要用自己的胸膛把她暖过来。即使死,也要让她死在自己的臂弯里。
      万幸的是,我真是命大,几天后又能哭了,大家悬着的心放了下来。
      4
      林老说:“一岁了还要抱?”母亲说:“孩子在草地上跟着大人一起挨饿,营养不良,小腿是软的,站不起来。”林老当场流泪了
      从湘西启程到跌跌爬爬翻过雪山,红二、六军团在路上足足走了7个月。像我这个走时还未满月的孩子,被父母和许多叔叔阿姨背着,抱着,被马背上的摇篮没白没黑地颠着,也终于像金蝉脱壳那样蜕去了每天都要反复捆扎的襁褓,开始自己坐立、爬行和牙牙学语。
      接着,一望无垠的草地扑面而来。在这里,到处是腐烂的草,混浊的水,冒着水泡的沼泽地深不可测。因长期浸泡着各种动物的腐尸,酱紫色的水面漂着一块块铁锈,脚泡在水里或被杂草划破,渐渐出现浮肿和溃烂。队伍再难以成建制前进了,只能各自择路而行,水一脚,泥一脚。许多人走起来,像纸那样在刮着寒风的旷野上飘。
      从阿坝到包座,连续几天都走水草地,行进极为缓慢,走一步,滑一步,官兵们此起彼伏地摔跤。“嘀嗒嘀嗒”的马蹄声也变得绵软起来,游移起来,仿佛钟表的发条松弛了,走得忽快忽慢。
      我一生中无法说清的饥饿,就是在草地上经历的。母亲后来告诉我,我饿了的时候,只会哭,像头小野兽那么哭,像谁要杀了我那么哭,呜呜,哇哇,怎么也哄不住。哭着哭着,抓住她的手吃手,抓住自己的衣角吃衣角。但饥饿是共同的,没有指挥员和普通士兵之分,也没有大人和孩子之分。我是整个方面军带着过草地的四个孩子之一,又是贺龙的女儿,听见我天天哭嚎不止,许多叔叔阿姨要分我一点口粮,母亲坚辞不收。她说,现在的粮食就是命,不能舍了别人的命,救自己孩子的命。因为我体质差,肠胃特别脆弱,吃了野菜马上拉稀,母亲把她那份粮食都留给了我,她每天以野菜度日。
      有一回,父亲亲自动手给我做吃的,可他的粮袋空了,就拿一只搪瓷缸,盛上一点清水,倒提着袋子往下抖,又团在手里反复地揉,把沾在布壁上的粉尘和钻进针脚里的颗粒都搜出来,才勉强把搪瓷缸里的清水弄浑。接着放到火上去煮,去熬,直到熬出搪瓷缸底薄薄的一层糊糊,然后用手指勾起糊糊,一点点往我的嘴里刮。我吃得津津有味,有几次叼着他的手指,狼吞虎咽地往喉咙里送。
      到达陕北保安后,中央财政部部长林伯渠伯伯赶来看母亲,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老抱着我,就问孩子多大了,母亲说一周岁了。林老说:“一岁了还要抱?”母亲说:“孩子在草地上跟着大人一起挨饿,营养不良,小腿是软的,站不起来。”林老当场流泪了,招呼随员马上送一条羊腿过来。
      有了这条羊腿,母亲每天用小刀削一块下来,拿长征用过的那只搪瓷缸放在火盆上煨熟炖烂,再加上一片馒头或一小碗米饭,细心地喂给我吃。
      吃完这条羊腿,我挣开母亲的怀抱,颤颤巍巍,自己在大地上站起来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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