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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双三十六码棉鞋（散文）【李晓玲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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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本网记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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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单位：北京市东城区东单256号暂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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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息编号：11187	所属类别：文学作品 / 散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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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日期：2010-9-6	来源之IP：120.9.151.206 [ 查询 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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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一双三十六码棉鞋（散文）【李晓玲】

      那是怎样的一双棉鞋！黑平绒的鞋面上，盘了一个黑色的云锦丝线扣儿，看上去端庄大方，瑞气呈祥。
      当我看见它时，犹豫了。她肯定喜欢的，要不要买下来送给她？想着看着我的眼睛模糊了。
      我是那样记起她对我的好。确切地说，她不会说讨人喜欢的话，爱唠叨，我们在她的唠叨声里度过了十三个年头。我们爱吃她的手擀面，一块白面在她手里会变成又细又长的面条，筋斗着呢，可口着呢。我们下班回家不用慌里慌张的，像赶集似的。她守在家里我们可以天南海北地跑，回到家就能闻到淡淡的油炝葱花的香味儿。
      她走路有时候像猫的轻盈，从不急躁，从这个屋到那个屋，像飘来飘去的风影。有一次我从市面上给她买回一双黑缎面、绣着粉荷花的鞋子，她穿上脚就迫不及待地出门去了，整整一个下午才回家，我想象她肯定去了邻居老姐妹家炫耀，脸上泛着微微的红光。
      隔了一年，我陪她去市里看病，她还记得那双鞋子，问那家还买不买缎面荷花的鞋子了。我们过去，果然还有两双，一双36码的，一双37 码的。我给她买了来，对她说小码的春天穿，大码的秋天穿厚袜子时正好合脚。我看得出她的喜欢，抱着鞋子的样子就像抱着她的孙子，高高兴兴地回家了。
      再后来，她就喜欢我给她买的鞋子，说洋气。
      我清楚地记得她是春天的时候凋零的，院子里的冬果树正好开了一树白花，香气弥漫。她端着水盆摔倒在地上，患了脑血栓。
      她的胳膊腿儿已经不像先前那样灵便，走路时拖着重重的鞋音。医生告诉她多走动才有希望好，她便在走廊里不停地来回拖拖着，从她微驼的背影中，看得出她素日柔弱的内心还藏着执着。偶尔回过神来，目光痴痴地看我，看鞋子，缎面的荷花已褪了鲜艳的色彩，有些水白。
      时间久了，她重重的鞋音竟像魔音一般深入我的生活，很长时间笼罩我，折磨我。
      我离开她时她的生活已经能够自理，只是，有更加可怕的霜雪覆盖了她。她甚至连儿子的最后一个照面也没打，就再也听不到儿的声音了。我知道她对她儿的爱如同我对我儿的爱，可以穿透骨髓，而这一切灰飞烟灭，在她便雪上加霜了。
      我好长时间不敢去看她，今天，面对这双鞋子，却有想起了她。
      不知她还记不记得我在小院的冬果树下，手持剪刀，帮她剪发，她黑黑的碎发散落了一地，头顶是一树的锦簇。还有，那双缎面荷花的鞋子还藏在她散发着木香的红衣柜里吗？我想象她瘦小的身材蜷缩在沙发里，蜷缩在幽冷而漫漫的思念里，目光已变得浑浊而悲哀，疼痛浸透了她，风烛残年，日渐苍老。我真想让她赶快老去，变成一尊穿缎面荷花鞋子的婆佛，那一刻，她将远离伤痛，得到无言的宁静。最后我还是把那双36码的鞋子买了来，托人给她捎去。恐怕我们在一起的日子，一些事，随着岁月的流逝，有些要忘记了。
      我沉浸在往事的记忆中，想她，想她用干枯如枝的双手接过那双鞋子时，是否还记起每年大年初一早上，我给她的一跪，喊她的那一声”娘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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