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亲姊热妹(散文9则)【原创·李晓玲】 我要留言/查看评论
作      者:本网记者
作者电话:0
作者单位:北京市东城区东单256号暂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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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息编号:10793 所属类别:文学作品 / 散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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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日期:2010-2-4 来源之IP:60.5.46.9 [ 查询 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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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息内容: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亲姊热妹(散文9则)【原创·李晓玲】

      1、母亲一个电话,我家在县城盖房的消息很快在姨们中间传开了。母亲是姊妹六个中的老大,下有四个妹妹一个弟弟。姨们派来姨夫们,说咋干吧?
      母亲有条不紊地给她的妹夫们安排妥当,姨夫们锊胳膊绾腿地干了起来,不用再操心。这一点优势,在父亲,显然是不能的 ,连个亲姊热妹都没有的父亲,在此刻想到姊妹多还是有好处的。
      姐姐家盖房,娘家人尤其是当弟弟的,要往前站。可作为我母亲娘家唯一的骨干--舅舅,却一直没有露面。
      父亲说,五的咋不来?五的是舅舅的乳名,学名田大海。
      母亲说,你还不知道?小时侯宠惯了,哪干得了这活儿!
      父亲明智,没再追问下去。
      那俩是亲姐弟。
      2、舅舅是田家唯一的根苗,排行老五,是田家的门面和支撑,从小到大被家人视为掌中宝。听母亲说瓜菜年代有啥稀罕物都让舅舅先吃。后来我出生并成为舅舅家一名成员时,对舅舅有了耳闻目睹的认识,那是中国传统家庭教育最广泛、最失败的典型案例。前后街的人都知道五的管不了媳妇,硬铮铮地把爹娘气死了。为此,姨们与舅舅的关系很紧张,一度弓张弩拔。
      以母亲为首的姐妹五人伤心地离开了她们的娘家,不愿再和舅舅来往。
      执拗的舅舅那时还不知道什么叫孤单,带着妗子,独守田门。
      3、母亲成了姨们的主心骨,这倒不是姨们没有主见,实在是少了娘家后代的”撑腰”,一向持家有方的母亲成为众姨之”靠山”。
      四姨觜泼,每次见到母亲都诉说舅舅的不对。母亲不吭声,干活的手飞快,似听非听。四姨说活该,打一顿才好!母亲猛地停下手中的活计,说,谁要挨打?我脱口而出,田大海呗!母亲一扭脸,满脸怒气向我,田大海田大海!田大海是你叫得么?滚一边去!我灰溜溜地站到一边。母亲说,因为啥?四姨说,宅基地,听说西院谢老抠非要侵占五的尺把地。我母亲说你快回家,叫上你二姐三姐去五的家一趟。
      第二天四姨就向母亲汇报”战况”。四姨说话一片声响:去了十几条的人,往那儿一站!狗操的谢老抠不敢出头,出头一砖头就焖他个半死!五的这回也服劲了。
      我母亲脸上闪过一丝笑意。
      ”有敌人打敌人,没敌人打自己”,这句从实践中得出的真知,更适用于农村家庭”战争”。
      4、舅舅破了天荒。
      他递话给姨们去他家赶集,新起的,头一年。又跑到公社特地打电话给远在县城的母亲,务必来!
      姨们征求母亲的意见,母亲说五的找台阶下,去吧,亲姊热妹的
      那时父亲是管文化的副局长,有辆北京吉普。母亲让父亲”照顾照顾”,然后便坐着车,把姨们挨个儿叫上,买了一大堆方便面和饮料,还说拿少了让兄弟在媳妇面前抬不起头。
      舅舅听到汽车喇叭声就从屋里跑出来,伸手把车门打开,满脸笑容。母亲”率团”再次踏进娘家门槛,风风光光地回家了。这令街坊邻居们羡慕不已,他们私下窃语,看人家坐着专车回来了。舅舅脸上很装光(俗语:有面子)。
      舅舅把姐妹们让进屋里,高声对他媳妇说,快去倒水!我妗子扭身去了。姊妹们一笑泯了恩仇。
      母亲说,五的胖了,白胖。
      舅舅说,姐越来越年轻了,看上去比二姐还小好几岁呢。
      母亲说,多大了?还改不了贫觜的毛病。
      舅舅说,不大,还是你弟。
      姨们则对舅舅的话表示出已经原谅的笑声。
      对舅舅来说,那趟集赶得非常适宜,我想舅舅恐怕是孤单了,他在夜里睡不着时,肯定想念曾给过他温暖和笑声的亲姐妹。
      一个人在无助的时候,亲情往往被格外惦念。
      5、多年来,我母亲身后一直拥有一支忠实的”亲友团”,而且这支团队越来越大,分支也越来越多。她们均晋升为祖辈。
      在通讯发达的今天,亲友团之间的联络也越来越方便快捷。一个电话,便让母亲掌握旗下每一家动态。我六十多岁的母亲能一字不差地背出许多电话你说不是奇迹?
      退休后的母亲转换了服务职能,隔个十天半月,她就要处理姊妹间的一些事宜,诸如订婚、结婚、分家、盖房、修缮、贷款,甚至头疼脑热之类。姨们依靠惯了,隔三岔五地打来电话,汇报、请示、交流、沟通。只那一声”姐姐”,就让人感到那是一种渗透骨髓的情感,只可意会,不可言传。之后便像开闸放水一般滔滔不绝:今年的麦子收成好,已经给你们磨好了一大袋子白面,啥时候有车捎过去;小丽已经订婚了,柳叶村的,小孩长得不错,浓眉大眼……
      那边唱了这边合。望着母亲的身影,我忽然心生一念,如果有一天,这些信息突然掐断,她们会怎样?
      我不敢往下想。
      6、我开始有所准备,有意给母亲”截流”。
      我对母亲说,你管了大半辈子,该放手了。母亲白了我一眼:说得轻巧,你不想管就不管了?
      倒也是,这些年来,她们姊妹已形成一个不成文的”契约”,事实上他们把母亲当成了”靠山”,或者说母亲把自己当成了他们的家长,并以自己的远见和无私奉献博得了大家尊敬。
      前些年,二姨家生活贫困,母亲帮她考察行情,并担保贷了款,帮她做服装生意。那时母亲年轻,能承受住一些事情。现在,二姨的生意越做越火,每年需要的周转金也多了。
      前些天,我接到二姨的电话,又是贷款的事。幸好是我接住了,我没告诉母亲,并善意地劝她以后贷款之类的风险事不要再告诉母亲,六十多岁的人了,万一有个闪失,经受不住的。电话那边应允了。
      但是母亲跟我唠叨着,你姨的生意又到季节了,钱不知道够不够用?咋不打电话来。我骗她说怕不用贷款了。 
      ”好事”的母亲放不下,终于把电话打到那边。放下电话,看我一眼,也没有说什么,脚步蹒跚地下楼去银行取款。
      我开始觉得有些东西不是想甩就甩得了的 ,唯一的办法就是像一条忠实的鱼,跟在这支洪流中,与她们共同抒情,一往无前。
      7、我加入了这场”接力赛”,并让我有些疲惫不堪。
      好在我还庆幸自己在城市这头,他们在农村那头。要是来一趟,也不那么容易。但事情的结果,往往是热情地把大门敞开。
      三姨说,孩子上学还差两千块钱。我取好了,等她来拿。
      四姨说,这几天收购,钱周转不过来,先用个十天半月。末了还补充一句:粮食卖了一准就还。对于母亲,她是不用补充后面这一句的。四姨来了,带来了一大袋白面和一大袋子红薯。母亲买了猪头肉和烧鸡。四姨风卷残云一阵,母亲说还跟小时侯一样好吃肉。四姨咯咯笑了。母亲说以后注意点,也有年纪了,肉吃多了得高血脂。
      没过几天,小姨打来电话,说做煤炭生意,用点……我赶紧截住她的话说:钱刚被拿走了。钞票并非手纸,否则让姨们多拎几捆回去。
      在姨们眼里,对于每月能领千把块钱工资的我来说,就是福气,可我知道在高消费的城市那点钱够不够花。对于每一个求助电话,我都无话可说,但又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懊恼万分。但是反过来又想,既然母亲有这么一层血缘关系,我就得注定把这种关系传承下去。我知道我不发愁,我母亲就得发愁,因此,她们的事就是我的事,她们的难处就是我的难处,能办的事一定办,办巧办好;不能办的事想办法办,创造条件也要办。
      8、忽然想起舅舅很少露面了。母亲说患高血压,很少走动了。
      一日我母亲从外面回来,听邻居说你弟弟来了,胳膊上打着石膏,你不在家就走了。
      我母亲一听就往门口跑,找了一阵回来,像丢了魂似的,说话前言不搭后语。那会儿已是黄昏了,我母亲又从街上买回两盒蛋糕,对父亲说,明天我去她四姨家一趟。父亲说不是刚通过电话么?母亲辨析说还想去走走。
      第二天母亲先去了四姨家,再转车去看舅舅。我们没有阻拦她,不让她亲眼看看受伤且为什么受伤的兄弟,你让她吃香的喝辣的都不成。这种情结,是一个血脉之外的人无法理解的。
      伤着骨头还连着筋,更何况是一条血脉,原本就是一起跳动和生长的,哪一截疼了,连着的还能不疼不痒?我始终认为,这种连接构成的血统体系,稳固盘虬,不是谁轻易撼动了的。  
      然而,这样的情感也体现了它的脆弱性,一旦受到伤害,往往是一脉牵动,痛苦终生。
      9、作为这一血脉的分支,我那样强烈地感到了这支血流的承载与责任,这是不可抗拒的遗传。
      是中秋了,月光的清辉洒向大地。母亲在阳台摆放了月饼和苹果,供奉神明。我说今晚无论如何要斟上几杯的。
      这时电话响了,我去接,是妹妹的哭泣声!我的心一沉,知道这个中秋的好心情又要搅乱了。
      妹妹的婚姻一直在磕磕绊绊中度过。一年多来,每次听到她电话里的抽泣声,我的心就会揪在一起。
      我无法忘记她泣不成声的诉说,仿佛那是我身体发出的悲叹,我多想看到她一家三口远行的样子,那样牵手的和谐似乎就是我的幸福所在,愿望就是这样简单。来自于我母亲血流的意识那样强烈遗传给了我,我为我的妹妹感到悲伤痛苦,我不知道用怎样的爱去抚平她的创伤。这种时候,我更能明白亲姊热妹的含义,明白母亲素日所为,她的丢不下放不下,就是一道永远没有答案的题解,永远的伤害,永远的牵挂。
      因此我知道我和母亲一样,在见到受伤的姊妹时,会怎样眼含泪水,心疼地为她擦去伤口的血渍,并轻轻问上一声:疼不疼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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